我把儿子当成了女儿的替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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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故事的人 高丹，女，31岁，全职妈妈

本期主持 苏莉鹏 摄影 赵雯晔

前 言

朋友圈最近流行一篇题为《为什么要生孩子》的文章，文章中说：生孩子不是为了传宗接代和养儿防老，而是为了见证一个生命的成长，“只要这个生命健康存在，在这个美丽的世界上走一遍，让我有机会与她同行一段……”高丹每次看到这里都哭到几乎崩溃，因为她没能见到女儿健康长大。

3年前，高丹的女儿因患脑瘤去世，当时只有3岁半。丧女之痛带给她和丈夫带来毁灭性的打击，高丹一度想要轻生，但在以泪洗面半年后，她还是决定振作起来，重新开始生活。对于不到30岁的高丹来说，能抚平丧女之痛的唯一办法就是再生一个孩子。很快，她怀孕并生下了第二个孩子，一个健康的男孩。如今，这个男孩已经快两岁了，活泼可爱、健康好动，是个人见人爱的孩子，但高丹觉得，这个世界上唯一不爱他的就是自己——她无法忘记女儿，因此无法全身心地去爱这个代替女儿来到世上的亲生儿子。

故 事

中秋节就要到了，高丹最近开始情绪低落、烦躁、心绪不宁……自从女儿去世，每逢各种节日，特别是春节、中秋这样阖家团聚的日子，她都要悲伤难过好一阵。

都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，可3年来，高丹对女儿的思念并没有减轻半分。时至今日，高丹的微博、、QQ，包括手机桌面用的头像照片都是女儿晴晴的，微博上大部分内容都是当初女儿在世时写下的。女儿去世后，她已经很少更新微博，但几乎每天都要翻看几遍，因为那里记录着女儿从出生到离开的很多记忆。

对于高丹而言，女儿晴晴就是她的生命。高丹的成长过程一直很顺利，女儿去世之前，她没有经历过真正的亲人离世，因为她的长辈都健在。大学毕业后，高丹就与相恋两年的男友结了婚，婚后不久高丹怀孕，便辞职在家安胎，从此当起了全职妈妈。

晴晴出生后的那3年多时间，是高丹最幸福的日子。初为人母的喜悦，让她经历了众多难忘的亲子时刻。晴晴的样貌十分像妈妈，也很乖巧可爱，很多时候，高丹抱着女儿就像拥抱着全世界。她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，但噩梦却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瞬间降临，让高丹的整个世界随之塌陷。

女儿1岁半时，出现了发烧、呕吐等症状，高丹和丈夫带着孩子去就医，被告之孩子患了脑瘤。在接下来的两年时间里，夫妻俩辗转各地求医，各种方式都用了，还是没能留住女儿。

高丹觉得生无可恋，失去了女儿，她每天就是看着女儿以前的照片和视频哭，哭累了睡，醒了继续哭。家人担心她会精神崩溃，曾经带她去看心理医生，但任何人和事情都不能帮助她从悲痛中走出来。此时，她身边所有人都在劝她：再生一个吧，你还这么年轻，再生一个，从头再来。

高丹以近乎机械的反应接受了众人的建议，很快怀孕。她说，她只是觉得想念女儿的滋味实在太煎熬，必须找个事情做，而那时她唯一能想到的，就是再生一个孩子。怀孕时，她没有像当初一样为即将出生的孩子准备东西，而是每天整理女儿留下的玩具、衣物，隔两天就要去墓地看女儿。当家人为即将出生的孩子做准备时，她甚至感觉厌烦，有时会莫名地排斥肚子里的孩子，觉得他剥夺了大家对晴晴的思念。

儿子终于出生，当全家人欣喜若狂时，高丹却面无表情，护士将新生儿放在高丹的身边，她将头转向另一边，没有去看儿子。她闭上眼睛，泪水不停滑落，那一刻，她想的是晴晴刚出生时的样子。

当事人心述

儿子最近会说很多话了，咿咿呀呀的，嘴里总是念叨个不停。晚上我带他在小区里遛弯，小区里孩子很多，儿子和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儿玩，他追在人家身后蹦蹦跳跳，嘴里不停地喊：“姐姐、姐姐……”我感觉万箭穿心般的痛苦，幻想如果那个女孩是晴晴，这该是多么幸福的画面！

对儿子，我更多的是内疚和抱歉。晴晴当初是我一手带大的，她的每一次成长的细节，翻身、走路、说话，我都参与和见证，可对儿子，我所付出的精力和时间不及对女儿的三分之一。虽然我一直是全职妈妈，但儿子出生后，更多的是保姆和奶奶在带他，他的衣食住行我很少过问，最初是因为我产后抑郁，家人想让我养好身体，后来渐渐的，我索性放手不管了。

最初晴晴离开时，家里所有人都悲痛欲绝，而在儿子出生后，大家的悲伤仿佛一夜间就烟消云散了。我看着丈夫、父母、公婆整天围绕着这个孩子，人人都很开心，我就很生气！难道他们都忘了晴晴了吗？难道一个生命的降临，就能抹去另一个生命的印记吗？

我现在依然保留着晴晴的所有东西，儿子出生后，丈夫和妈妈有几次想把晴晴用过的小床、日用品等给儿子用，被我断然拒绝，那是晴晴的，不可以让别人分享。每次儿子要碰晴晴的东西时，我都会大发雷霆，每次他都被吓得哇哇大哭。家里人说我精神不正常，爸妈和我丈夫用各种办法跟我讲道理，让我面对现实。这些道理我都懂，可是，我真的无法全身心地去爱儿子。

前几天，我丈夫在网上给儿子买了一套玩具，这套玩具晴晴以前也玩过，能拼插出很多形状，晴晴那时玩得很好。我陪着儿子玩这套玩具，想让他拼出那时晴晴拼出的样子，可他怎么也做不好，不是把玩具乱丢，就是胡插一气，我气急了，冲他嚷嚷：你这个笨蛋，怎么就不能像晴晴一样？

儿子再一次被我吓哭。我把他抱在怀里，紧紧地搂着，没有人知道，那一刻我心里是多么地内疚和难过。

后 话

高丹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问题，她知道自己沉浸在对女儿的思念里对儿子是不公平的，但对女儿的想念让她无法自拔，她很希望好好抚养儿子，好好陪伴他长大，但她没有自信，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做个好妈妈。